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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5章樹與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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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5章 樹與鳥

這是什麽玩意?

這用來系在畫上的不是普通的繩子,正是範無救當初塞給我的那條又細又短的勾魂鏈,現在用來系畫卷,看起來還挺合適的。(也不知道範無救範大爺看到自己的法寶被人拿來捆畫,他會怎麽想?)

我接過來,解開一看,一副艷麗的桃花圖躍然紙上,可不就是洪大磊的紋身嗎?

咳咳,我就說這次怎麽感覺好像少了什麽事?原來是忘記把洪大磊的紋身收回來了。

刺魂師是要回收自己的每一件作品的,這次我竟然忘記了這樁事。

看到這桃花圖,我現在明白了委托玲姐過來的是誰了——當然就是這桃花圖的主人了。

可是,洪大磊只是一個普通凡人,他怎麽會知道如何把紋身取下來的方法呢?

我輕輕地撫摸著桃花圖,摸著摸著,竟然感覺出這畫紙上帶有淡淡的溫度,於是我也就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吸魂紙,洪大磊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把紋身變作圖畫的方法,他是把自己的皮剝下來了,制作成了畫軸,托人拿來給我了。

唉……

我充滿了憐憫,在心裏默默地說:我還是比較喜歡女人皮。

不過算了。

每一幅畫都有它的出現方式,隨緣吧。

我把桃花圖掛在了展示墻上,和所有的畫都放在了一起。

活人看到這些畫,會覺得無比驚艷,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大師之作;

但是玲姐看到這些畫,從頭到腳都露出了敬畏,因為她知道這些都是什麽畫。

我折返回來時,看到她這個樣子,忍不住感到好笑:“怎麽了?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你挺囂張的,現在怎麽變成另外一副樣子了?”

“不敢不敢!過去是我有眼不識泰山,不知道你竟然是這麽厲害的人,大佬啊,我求求你高擡貴手吧,範小芳已經離世了,我做鬼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,我可不想變成你的那些畫啊!”玲姐惶恐地沖我搖搖手。

我撲哧一笑,但是故意說道:“那完了,當你走進我這店的時候,還想再走出去,是不是太晚了?”

玲姐臉色瞬間嚇得慘白。

我故意說道:“你要是不想變成那些畫,那你現在得答應我一件事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告訴我,後面洪大磊和範小芳怎麽了?”我問。

唉,這就是人類的好奇心啊,我還是很想知道他們後來怎麽了?洪大磊究竟是用了什麽辦法,讓範小芳放下一切仇恨?還有,那棵樹究竟是這麽又活過來了?

“是這件事啊。”玲姐松了一口氣,她責備地瞪了我一眼:“你要是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,你就直接問我啊,幹嘛拐個彎來嚇唬我?”

我哈哈一笑,伸手一請,她就坐下來了。

玲姐告訴我,那天我把勾魂鏈交給洪大磊之後,範小芳就要跳起來,想逃。

洪大磊只是一個普通人,並沒有經過像我這樣的修煉,所以根本就抓不住勾魂鏈,範小芳一掙紮,勾魂鏈就松掉了。

而範小芳已經淪為惡鬼,根本沒有常理在了,她一得到自由,就立即拖著勾魂鏈逃走了。

這……就是解決了?

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,我是感到很不可思議的,範小芳都跑了,那洪大磊究竟是怎麽樣讓範小芳放下過去的仇怨的?

玲姐說,在範小芳逃跑之後,洪大磊呆呆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,看了很久,然後苦澀地笑了。

他沒有去追範小芳,也沒有去找範小芳。

而是……

把自己埋了。

那個桃花樹下的刨出來的積水泥潭,就是一個現成的墳坑——他根本不需要再費心思去挖一個坑了。

一個人,怎麽可能把自己給埋起來呢?

但現在洪大磊真的做到了,他把自己埋起來了。

他是用布墊在所有的泥土的下面,然後他躺到了積水泥潭裏,在下面用力地抽動布角,那塊布就會拖動著泥土,紛紛落到坑洞裏,把他給埋了。

在泥土傾覆他所有的視野的最後一秒,他看到一道人影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。

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範小芳。

範小芳好像變回了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,是那樣的清純、善良與美麗……

“就……這樣死了?”我不可思議地問。

玲姐點點頭:“當初害死範小芳的人都死了,就只剩下洪大磊一個人了,所以他比誰都清楚,只有他死了,範小芳的怨恨才會結束,14年前的故事才是真正的結束。但是範小芳不殺他,他只能選擇殺死自己。埋在桃花樹下,那是他最後的心願。”

我問:“那桃花樹怎麽活了?誰把它種回去的?”

玲姐說:“說來你可能不信,但是,在洪大磊死後,我看見他的靈魂從濕漉漉的泥土裏鉆出來了,他好像變回了十七八歲的模樣,和範小芳站在一起,就像14年前一樣。是他們兩個一起動手把枯萎的桃花樹扶起來,重新種下了去的。”

確實,很難相信。

鬼不是人,沒有實體啊,所以說,當洪大磊變成鬼後,和範小芳一起把樹扶起來,重新種下去——這對我來說,確實是一個天大的奇跡!

剛才去那別院,看到桃花樹上桃花綻放得無比艷麗,就和我最初看到的那樣,現在想來,那是因為洪大磊躺在了樹底下,在過去的14年裏,桃花樹開得妖艷,那是因為下面有範小芳的屍體,而如今,是洪大磊代替了範小芳躺下下面,那吸食屍體精華而生的桃花樹有了新養分,於是又重新活過來了。

“那個畫,還有鏈子。”玲姐指著展示墻上掛著的桃花圖,對我說,“就是洪大磊死後弄的。”

我點頭,但是對這個結局還是感到困惑:“那洪大磊的家人呢?他沒有拿回老婆的眼睛、女兒的聲音,就這樣死去,他就對得起他的家人了?”

玲姐無奈地說:“那他還能怎麽樣呢?就像你說過的話一樣,如果不早點結束範小芳的怨恨,她遲早還是會出來害死別人的。洪大磊就是做了一件早點結束範小芳怨恨的事,他只能阻止未來將要發生的事,而無法再去彌補過去的遺憾了。”

可憐。

唉!

玲姐在我這裏喝過了茶之後就離開了。

範小芳現在放下了過去的仇恨,對她就再也沒有束縛了,玲姐和那些鬼仆一起重獲了自由,她走的時候,和我說她要去好好去感受一下自由的新鮮空氣,再去轉世投胎,祝她開心吧!

後來,我再經過那個別院的時候,再看到那株桃花樹,我有了一種別樣的心情,但是,為了那綻放得艷麗的桃花,我依然是停下來,駐足觀望了許久。

沒過幾分鐘,一只鳥兒落到了樹枝上。

我認得這只鳥,它和那只擁有小女孩聲音的鳥長得一模一樣。

它會是那只鳥嗎?

只有它開嗓了,我才知道,它是不是。

這鳥歪著頭看了我一會兒,然後就張開翅膀,在樹枝上蹦蹦跳跳,就像是跳舞一樣,一邊跳一邊唱,那聲音是鳥的聲音,清脆的,聽起來很歡快。

它一直待在樹枝上,不肯離去。

附近有調皮的小孩,跑過來拿小石子砸這只鳥,我吃了一驚,剛想要呵斥和教育那沒教養的熊孩子,但是那熊孩子一看我要罵人,他就馬上掉頭就跑,我想把人捉回來好好教育一番都沒機會了。

“嘰嘰喳喳”

令我意外的是,這鳥被熊孩子用小石子嚇過之後,竟然還沒有飛走,它依然還停在樹枝上,我走了,它也依然還在。

又過幾日,我把勾魂鏈洗幹凈了,拿去醫院還給範無救。

這大爺看了我一眼,笑著說:“我還以為你小子會一聲不吭地就把這寶貝占為己有呢,沒想到你還知道還回來,算你不貪!”

說完,他收回了勾魂鏈。

勾魂鏈在他手裏銀光一閃,就消失了——能不這樣嗎?在這裏,範無救的身份就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無常實習生,實習生還不是正式的黑無常,不是正式成員,那就不配擁有勾魂鏈。他要隱瞞身份,就得把他的勾魂鏈收好了,不讓別的黑無常發現。

我把勾魂鏈還給他的原因也是因為我不敢露出他的勾魂鏈啊!

範大嫂每年都會和我接觸,我身上如果有範無救的法器,她一定會感應到的,換句話來說,其實這勾魂鏈就是一個燙手山芋,我還是不要擁有的為妙。

“什麽時候到我那兒喝兩杯?”倚靠在醫院的墻壁上,我掏出一根煙,遞給範無救。

他抽著煙,興趣淡淡:“有空的時候吧。”

“我最近得了一壇好酒,用桃花釀的,味道絕對比你上次在我那兒喝過的還好喝。”

“真的?”範無救驚喜地擡起了眼,一說到桃花釀的,他應該知道那是什麽樣的酒了。

這也是我意外得到的禮物。

在那日從別院回來以後,第二天夜裏,我睡得正香時,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鳥兒清脆的啼鳴聲,風鈴也叮當作響,我以為是有什麽客人來了,於是起身去開門。

但是等我開門之後,鳥啼聲消失了,風鈴聲也停止了。

店門口外只擺著一壇酒。

我摘開酒壇的封口,把鼻子湊在酒壇壇口一嗅,酒香撲鼻,而這酒香又是特殊的,因為裏面還夾著我熟悉的桃花香。

這酒好像是有一定年頭了,我當時猜是藏了14年的酒。

鳥,給我送來了桃花釀的酒?

為什麽是鳥?

我還是沒想明白那只鳥到底是什麽東西,為什麽停在樹上不肯走?又為什麽要給我送來陳年老酒呢?它到底是不是以前我見過的那只鳥?

“媽媽,靠墻一點,你現在還看不見東西,咱們還是貼著墻走吧!”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。

我轉頭看去,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女孩扶著一個盲人在走,那不是別人,就是淩慧娟和她的女兒。

孩子的聲音恢覆了?

範無救彈彈煙灰,和我說道:“前幾天,有一只鳥落在那女人的窗戶上,張口就吐出了兩粒眼珠,然後就飛走了。等她飛走之後,小孩忽然就能說話了,孩子叫來了醫生,醫生做手術把眼球給女人裝了回去。也許以後,她看東西還是不利索,但也算是還能看得見東西的。”

這一刻,我終於明白了鳥的身份。

鳥就是範小芳的化身。

她回來把眼睛和聲音都還給了它們的主人,然後就回了別院。

樹就是洪大磊。

這一次,是洪大磊深埋於黑暗的地底下,腐爛成泥;

而範小芳,則是變成了鳥,向自由的天空飛去。

桃花圖和勾魂鏈,是洪大磊要還給我的東西;而桃花酒,是範小芳贈給我的謝禮。

原來如此。

“找個機會,來我這兒喝酒吧,這次的桃花酒絕對比你喝過的酒都好。”我拍拍範無救的肩膀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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